阿儀與阿源

阿儀(化名)

有些人,萬水千山,尋覓心目中的浪漫愛情,我卻沒有太大的要求,但求一個可以託付的人,組織一個屬於自己的家,便心滿意足。我為人,開心時,會瘋狂地笑;傷心時,盡情地哭。朋友面前,我真情流露,喜歡一個人,我便坦然告訴他。我有過幾段感情,每次都是認真的,每次付出都是真誠的。可惜,到頭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,一次又一次的心碎。

直到八年多前,我認識了阿源。我被他敦厚、穩重、老實、重情感的外貌所吸引。那天,他正在屋村休憩處的石凳旁站著,我鼓起勇氣,走到他跟前,借意問他那裡有地方租住……就這樣,順暢地,我搬到他家裡。

我倆感情發展迅速,他給我一份安全可靠的感覺,對我寵愛有加,懂得照顧和遷就我,給我三餐溫飽,更能弄得一手美味的飯菜,這不就是一個終生伴侶的條件嗎?

兩個月後,醫生替我檢查身體,告訴我懷了身孕,我馬上通知他。一向處變不驚的他,臉上竟然露出愕然,我也得把喜悅心情收起……平靜下來後,他叫我把孩子生下。直覺告訴我,他會是一個可付託終生的男人,組織家庭更是我的心願。所以,當他向我提出結婚,我毫不猶豫答應了。

女兒在七年多前的夏天出世。撫心自問,連開奶、換尿片都足以令我手忙腳亂,亦無能力供書教學,莫說培育甚麼德育品行,內心怎不感到遺憾。

……有一日,在街上,一個營業員向我推銷銀行信用咭。甚麼多重優惠、利息低、還款期長、豐富禮品等等,通通都是我很想要的。我盤算著,我可以買台電腦給女兒學習,又可以買套音響讓女兒聽歌,更可以在家裡安裝冷氣機,讓女兒有個舒適的環境,還可以買很多很多……興奮極了!

簽過名後,我擁有屬於自己的信用咭,隨即一口氣買齊了電腦、音響和冷氣機等.終於能夠補償我幾年來從未盡過為人母親的責任,滿心歡喜。翌日,所有東西送到家來,我逐一安置好,打算給他一個驚喜。怎料,他放工回來一看,面色大變,作出極其憤懣的反應,大發雷霆,狠狠地痛罵我一頓.我被嚇得魂飛魄散,自知闖了禍,不敢作聲,我確實從沒想過還款的問題。可是,他應該明白和體諒我的用心,但他卻沒有,難道那兩萬元遠比我更重要嗎?

他四出求助,終於集合各方好友的幫忙,加上他的努力,經過一段艱辛的日子,全部債務清償。好像雨過天清,但一想到他那亳不留情的指責,我心有不甘,他仍舊懵然不知我對女兒的苦心。

女人大都是疑心的,因為擔心男人在外面風流。找不到他時,我很容易便發怒;感到被忽略時,我又會不由自主地發脾氣。在他眼裡,我可能是個野蠻和任性的小女人,可是,他不明白這只不過是重視和著緊他的另一種演繹。雖然我從未要求過浪漫愛情,但都渴望自己的男人能夠細心和體貼對待自己。我更曾因為他的冷淡、滿不在乎和愛理不理的樣子而忿然離家,出走多次。我要讓他知道我有多氣憤,有多不滿他,最近一次長達一個多月。

這次離家,我四處流離,有時候投靠朋友,有時候租住旅館。吃的是麵包、即食麵,罐頭。起初是自由自在的,氣消了後便掛念女兒,亦念念不忘他的拿手小菜。時而會想,沒有我在旁,他有沒有煙不離手?他有否返工?有沒有亂花錢?

畢竟,我需要家,便垂頭喪氣回到他身邊。一入家門,他二話不說,煮了一頓豐富的給我吃,還說我面頰瘦削了。我裝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,說是特意減肥。吃過後,我才想起問女兒的下落,原來他已交給社署處理……生活又一如以往,每天大清早,他總是在我睡得最好時吵醒我,叫我起床吃早點。待他下班後,我們會一起買菜、煮飯。到晚上,洗過澡便睡覺。生活是安穩而平淡的,不過,假如他又令我不開心的話,我不保證不會一再離開的。

女兒是我的命根,我期盼每個週末的到來,因為每逢週末,女兒會自寄養家庭回來,與我們相聚。再多幾年,她便會搬離寄養家庭,到時會怎樣呢?其實我是一個不會為明日煩惱和憂心的人,也不懂得計劃明天怎樣過。到時候再說吧!


阿源(化名)

年輕時,我有想過找一個伴侶,但從沒有焦急過,我信姻緣天注定,可遇不可求,加上自己不主動,也就不計較獨身.其實單身的日子也挺輕鬆自在,無牽掛。

直到八年前,一個女子的出現,徹底改變我的生活。

我家樓下有個地方,居民都愛到這裡休憩。一天,我站在石凳旁,一女子突然走到我面前,問我那裡有地方可以租住及租金多少。我漫不經心告訴她,我住公屋,可以讓她來住,每月九佰元.沒料到,她立即答應。從此,這女子  阿儀便和我共住一室。

由相識至相愛,沒有浪漫邂逅,不懂情話綿綿,亦無山盟海誓,而是那種細水長流式的交往。有空時,我們會與大夥友人,吃喝玩樂,暢所欲言,自得其樂;又或結伴郊遊、野餐、燒烤、登高,樂在其中。性格上,我倆差之千里,她個性直率、真摯、大情大性、心直口快、有點任性;而我,比她年長三十多,粗人一個、忠厚老實、粗枝大葉,卻優柔寡斷、隨遇而安;相處起來,算是和合.

一日,亞儀來告訴我她有了身孕。天呀!一個年屆五十七的男人,竟然要做爸爸?……冷靜下來一想,她需要我做丈夫,孩子需要我做父親,他們都需要我。就這樣情勢下,我們便結婚了。這絕不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決定,但上天安排我們相遇,一起生活,然後有孩子,又好像是順理成章。簽下婚書,承諾照顧對方一生,這也沒做錯。我還清楚記得,家人問我:你點做人老公呀?當時,我模模糊糊,支吾其辭;今日,我當了人家老公八年,就算有人再問我,我依然無法具體說清楚。

有一天,亞儀不知從那裡得來一張甚麼銀行信用咭,她說簽了幾張賬單,家裡便送來了一大堆家電。我看得目瞪口呆,心亂如麻,不停問著,“怎麼一回事呢?究竟怎麼辦?”我從沒有試過大聲跟她說話,但那次我真的動了氣.整整兩萬大元的信用咭結欠,一時間,我實在束手無策,不知如何是好。好彩多得朋友和我們一起計劃、盤算,更感激的是他們義無反顧的金錢上幫忙。我們夫婦倆同心協力,終於捱過一段艱苦日子,償清全部債務。那張信用咭銷毀了後,如釋重負。老實說,我是有苦盡甘來的希冀。然而,每當重提此事,她像個小孩,一臉委屈,埋怨我當日對她發難,哭訴她受我責罵的難堪,然後無蹤無影的離家幾天。

又有一次,她又離家出走,甚麼原因經已忘記了,只記得當時我一時間有點迷茫而已。我如常工作,沒有打探她的消息。她若要回來,終會回來;不回來的,怎樣也找不到,也有前科,惟有默默地等待她。一個多月後,她終於回來,出現時她沒說話,望著她消瘦了的面頰,我想她可能會肚餓,便煮一碗她喜愛的即食麵,加點午餐肉。問了兩句女兒後,她便倒頭大睡。翌日,一切像沒有發生過。有時不知她為何發脾氣,也曾設法了解她的需要,亦有嘗試滿足她,我不竟是個傳統男人,不善表達,我覺得藏在心底的感情無須說出口。

現在,女兒將近八歲了,她在中央寄養組安排的一個家庭內生活,每逢週末,便回家與我們見面,只有在這一天我最能感覺自己擁有一個家。平日,每天清早起來,喝過早茶,便買了她喜愛的點心,叫她起床,她會邊吃邊埋怨被吵醒;到了第二天,我重複買早點,吵醒她,被她罵,然後返工的過程。下班後,買菜、煮飯、吃飯、洗碗,洗澡、睡覺。如此,日復日,年復年,生活縱然簡單,但有規律。我只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,不希望有改變,便心足。



按:
文中的阿儀及阿源,兩位都是精神病康復者。
故事曾經在多年前公開。
內容由當事人親述,幾位當年同事筆錄,並寫成小故事,我負責編製。
再次感謝故事主人翁及寫手完成這個故事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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